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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森玉先生诞辰周年暨逝世50周年徐森玉先生是我国近代图书和文物界功勋卓著的一位大家。
他的辈分很高,与鲁迅、马衡同龄。当年在教育部,他曾和同事鲁迅经常一起逛琉璃厂,寻访金石拓片,他是这方面的行家,后来与马衡一起负责故宫博物院的文物保护,两人又多年搜寻汉魏石经文字。
他精于鉴别,古籍版本,书画文物,样样在行,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战争年代,对文物的安全和保护,他更视若性命,不惜赴汤蹈火,全力护持。
郑振铎先生曾说,徐森玉先生“为今之‘国宝’,应万分的爱护他。别的老人们徒有虚名耳,他乃是一位真真实实的鉴别专家,非争取他、爱护他不可。他是一个‘全才’,他的一言便是九鼎,便是最后的决定。”
大道至简,徐森玉先生谦抑低调,一生几乎述而不作。但好友王伯祥却说:“森玉精博无伦,尤今之晓岚、潜研也。”把他的学问见识与纪晓岚、钱大昕相提并论。
他虚怀若谷,一生交游广阔,友朋众多。当年上海文管会时期,他的手下叶笑雪,曾对他的生平交游有全面的论述:
森玉先生交游很广,*府的达官,*界的要员,很认识不少。而且似持交友无类的原则,对君子固不拒,即青红帮首、江湖好汉、绿林俊杰,所谓游侠之徒,乃至鸡鸣狗盗之辈,也杯酒言欢。不过他身在文化学术界,任职于北京大学图书馆、京师图书馆、教育部及故宫博物院,所交自以学人居多。如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陈垣、杨树达、胡适,皆当时全国第一流学者也。又职在收购善本图书,与版本学者如缪荃孙、张元济、傅增湘、叶德辉又时相过从。谊在师友之间,如宝熙、李盛铎先生之师辈;如赵万里则为学生辈。又与大藏书家,如嘉业堂刘承干,铁琴铜剑楼瞿凤起及张葱玉、周叔弢、潘明训时通声气。又因在北京要跑琉璃厂,至上海要逛四马路,与诸书肆的老板和伙计大都熟识,有的交情很不错,还尽义务替他们做鉴别工作。(叶笑雪《徐森玉年谱手稿》,页7-8中华书局,年)今年是徐森玉先生诞辰周年暨逝世50周年,有关单位将举办活动予以纪念。本文试以徐森玉的交游为线索,窥斑见豹,追寻探访这位文化“国宝”的生平踪迹。
徐森玉?图源网络
左为徐森玉诗文手迹年?作者提供
宝熙、李盛铎等师长辈
徐森玉先生学识成长离不开宝熙、李盛铎等师长辈的提携和引领。这里,有必要先交代一下他的出生和求学经历。
徐森玉,原名盅,又名鸿宝,森玉是他的字,后多以字行。他年出生于浙江湖州菱湖镇,家中排行第二。他家故居至今仍有保存。
他八岁丧父,母亲带着他们兄弟三人投靠在九江当知县的叔叔。他少年即聪颖敏慧,年考入庐山*洞书院,成为于式枚的学生,打下古文和国学的基础。
庐山*洞书院旧影?图源网络
年“庚子国变”,义和团运动爆发,八国联*占领北京,震惊中外。第二年,李鸿章主持与西方列强签订辛丑条约,也即有名的庚子赔款。时有西方传教士李提摩太,曾在山西传教多年,在他的积极倡议并与山西巡抚岑春煊多次交涉下,于年共同创办山西大学堂。山西大学堂是晚清继北洋大学堂(今天津大学)和京师大学堂(今北京大学)之后,中国最早的三所国立大学堂之一。
受科学救国的影响,徐森玉于当年考入山西大学堂,进西学专斋读书。西学专斋总理由李提摩太担任,教师全由他负责聘请。专斋总教习为苏格拉传教士敦崇礼,而瑞典人新常富,英国人毕善功等为分教习。专斋课程有英文、数学、物理和化学,学制三年,毕业生奖以举人资格,毕业后能进入英国伦敦大学深造。年毕业的二十五位学生后来全部到英国留学。当时山西大学堂还设中学专斋,由中国人自办,教授国文、经学、历史、地理等课程,毕业生仅奖以贡生资格。
徐森玉在西学专斋攻读化学,读书期间即才华横溢,与学友习观枢等编撰出版了教习新常富讲授的《无机化学》(由山西大学堂印刷所出版),后来又编撰《定性分析》一书。
20岁时的徐森玉?图源网络
年,宝熙担任山西学*,成为山西大学堂监督。他对学生徐森玉非常欣赏。据说宝大人“下车未几,即耳闻先生之名,折节结交,赏异甚至。”(柳向春《吴兴徐森玉先生年表》)他又常派人用轿子将徐森玉接进府中长谈,一起讨论古物鉴赏,成为忘年之交。
宝熙(-),字瑞臣,号沈盦,出身满清宗室。他先后当过国子监祭酒、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等职。宝熙的诗文、书法颇有佳誉,对古籍版本、金石碑帖的鉴赏收藏非常在行,家中古籍充栋,其中不乏宋元刊本,如《青山集》,为海内孤本。而《经进周昙咏史诗》《昌黎外集》《扬子法言》等则均为宋本,明本以下更不计其数。
稍后清*府倒台,内阁大库八千麻袋的档案差点当废纸卖掉,罗振玉就是得到宝熙等人的支持,才把这批珍贵的明清档案保存下来的。后来大库档案为李盛铎收藏,年中央研究院史语所成立,在陈寅恪等人的呼吁奔走下,翌年档案全部为史语所收购,成为傅斯年麾下所得的“第一桶金”,令人刮目相看。另外,溥仪当皇帝的时候,宝熙因为学识渊博,曾和陈宝琛、耆龄、袁励准等人一起整理过宫廷中收藏的古书和字画。
说起来,徐森玉的母亲闵氏,出身吴兴名门,世代即以刊刻古籍为业。早在明代万历、天启年间,“闵氏套色刻本”就曾风行天下,为历代藏书家所宝爱,徐母亦能刻版印书。也许从小受外婆家的这种熏染,后来因缘际会,又碰到宝熙等一班版本目录大家的点拨提携,徐森玉日后顺利进入古籍版本的圈子,进而成为这方面的大家,也是渊源有自。
徐森玉夫妻与长子伯郊合影?图源网络
徐森玉与家人?图源网络
年秋天,清*府在变法图强和西学东渐的大背景下,正式成立京师图书馆,四品翰林院编修缪荃孙为首任监督。年1月,徐森玉赴北京,任学部编译图书局编纂。第二年5月,徐森玉即与胡玉缙、陈衍、梁鸿志等六人被京师图书馆延聘为名誉经理员。京师图书馆是后来北平图书馆即今天国家图书馆的前身,民国后为教育部接管。期间,徐森玉虽然曾一度在教育部和鲁迅等人任佥事等职,并于年至年担任过北大图书馆馆长,但他一直与北平图书馆有着不解之缘。
徐森玉到了北京后,如鱼得水,加上老师宝熙等人的提携照拂,很快融入首都文化圈。和缪荃孙、李盛铎、罗振玉、王国维等前辈学者名流颇有交往,其中李盛铎是当时京津数一数二的藏书家,徐森玉得以忝列他的门下,学到不少古籍版本知识。
李盛铎?图源网络
李盛铎(—),字义樵,又字椒微,号木斋,书斋名木犀轩,江西德化县(今九江市)人,也是晚清民国官员。他出身于封建官僚家庭,代传藏书家风。他继承父辈嗜好,从小乐于搜集名家著述,终成近代藏书大家。其藏书共有余部、余册,其中宋元古本约部,明刊本余部,抄本及手稿本余部,还有罕见佛教经典古刻本,极为精致。他的眼界很广,还搜罗了不少日本、朝鲜古刻,而清内阁大库的资料档案尚不包括在内。
他不仅是藏书家,又是校勘家、版本家、目录学家,还印书。对所藏善本,喜欢精心。徐森玉就为他抄校过不少好书。
如年春,李盛铎从袁克文处看到一部宋刻《水经注》残本,是内阁大库散出之书,于是嘱门人徐森玉“以朱笔校过”,抄校于明吴琯刻《山海经水经》本之上。李为此非常满意,夸奖“森玉校书精细,不减邵郎仙、劳季言矣。”现在国家图书馆还藏有几部经徐森玉精心点校过的善本。
年,李盛铎在天津病逝。不久,日本人欲以重金收购其木犀轩藏书。国民*府教育部得知消息,为防国宝外流,派北平图书馆馆长袁同礼负责接洽收购。袁同礼为购买这批藏书,于年5月宴请李氏三子及董康等人,商议价格。并于6月15日、16两天,他偕同徐森玉、赵万里亲赴天津李宅察看藏书,胡适闻讯也下课后急匆匆从北京赶去。“李氏兄弟子侄搬出他家善本书,赵斐云(即赵万里)记录,守和、徐森玉与我同看。到半夜始散。”(《胡适日记全编》第六册,第页)。
可惜随后七七事变爆发,北平沦陷,此事因之搁浅。后他家儿子李少微在天津出任伪官,旧事重提,到年底,藏书由伪临时*府整批收购,并交北大文学院典藏。
北京大学图书馆接收*府拨给李氏木犀轩书籍节略?图源网络
傅增湘和他的「藏园三友」
傅增湘(-),字沅叔,四川江安人,也是民国屈指可数的藏书家。他也愿意和同好交流自己的藏书经验,分享自己的丰富收藏,周围形成一个不小的赏玩圈子。徐森玉和张允亮、沈兆奎三人,都是精通版本目录的青年后劲,经常到藏园请益学习,因而被时人称为“藏园三友”。
说起傅增湘,他可是我国近代教育界的先驱人物。他首倡女子教育,卓有成绩,曾担任过京师女子师范学堂总理和直隶提学使等职。宣统三年(),清*府学部召开中央教育会议,张謇担任会长,他和张元济同任副会长,两人后来成为藏书的好友,时通声气。辛亥革命爆发,他一度代表四川省参加南北议和。民国六年()12月,傅增湘出任教育总长,五四运动中,因内阁中有人提议解散北京大学,他愤而辞职表示反对。
傅增湘?图源网络
傅增湘真正的藏书生涯,即开始于辛亥革命南北议和期间。当时他在上海滞留半年,得以与杨守敬、缪荃孙、沈曾植等大学者交游,并在苏州得到他平生第一部宋版《新刊诸儒批点古文集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开启他四十年的聚书生涯。甚至在议和完成北还的当日,他还意犹未尽,登上新铭轮后又下船访书,等到他与仆人抱了十几部书回来,轮船早已不见踪影,从此留下一段“买书失舟”的佳话。
傅增湘的藏书处名“双鉴楼”,以两部珍贵的《资治通鉴》而得名,一部是他祖父传下的元刻本,另一部是他自己所得端方旧藏的百衲本,由六种宋刊残本配成全书。年,傅增湘定居北京,开始“狂搜冥索”。当时正逢晚清民国新旧交替之际,不少满洲故家藏书纷纷散出,傅增湘大肆搜罗,不到十年即成为京津首屈一指的大藏家。
双鉴楼最傲人的收藏是数目可观的宋本,早在年编印的书目中,他家宋版书收藏就多达余部,比当时的北平图书馆还多。年秋,他以二千四百元大洋买到张之洞旧藏宋刊《白氏六帖事类集》,令学者王国维都为之惊叹:“现有傅在厂中,万不能购得此类书矣!”“此间无书,有则必为沅叔所得,虽书肆不能与之争。”年,傅更以一万三千元的豪举,收购宋版《周易本义》十四卷,创历来古书的空前高价,令人咂舌。要知道当时北京普通的四合院也就一千元上下,他买书的那种魄力,确实让人望尘莫及。
傅增湘辛勤访书校书之余,非常乐于与爱书的同道交流沟通。年,他在北京新建的宅第落成,取苏东坡“万人如海一身藏”诗句,命名为“藏园”。并每年在腊月东坡生日前后举办祭书之会,展示他的新获好书,邀请名流同好观赏雅集。
藏园群书经眼录?图源网络当年戊午除夕藏园的祭书之典,已是公元年的1月31日,那天到会的有柯劭忞、王式通、董康、邓邦述、张宗祥、徐鸿宝、沈兆奎和张允亮等八人,傅增湘祭出宋乾道元年刻本《唐柳先生外集》和明万历洗墨池刊本《薛涛诗》等书,稍后张允亮和沈兆奎分别在前后两书上写了题记,以资纪念。
“藏园三友”中,沈兆奎(-)字无梦,号羹梅。江苏吴江人。早年步入*界,并游历于京、津、江汉等地,后跟随广西学*汪贻书门下,并随同汪氏赴日本考察教育,归国后以七品官分管学部。辛亥革命后,其叔父沈家本推荐至大理院任书记官、司法部秘书、河南烟草局局长等职。后入安徽、黑龙江省长幕下多年。他颇喜文史翰墨,收藏丰富,家中古籍,琳琅满目。年以后,大概也是徐森玉的邀请,沈羮梅曾在上海文管会任职,年病逝。
张允亮(-),字庾楼,河北丰润人,为清代最后一任两江总督张人骏第五子。张人骏是张佩纶堂侄。张允亮之妻,则是袁世凯的长女袁若桓。张允亮于目录、版本之学颇有造诣,又在校勘、藏书、刊印出版方面各有建树。他曾经任职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和国立北平图书馆,晚年先后三次捐献家藏书籍、书画给故宫。
年,傅增湘出任故宫图书馆馆长,袁同礼任副馆长,徐森玉任流传课主任,张允亮任图书馆建设课主任。年,北洋*府下台后,傅增湘辞职,但徐森玉不久担任故宫博物院古物馆馆长,张允亮则为故宫图书馆馆长。另外,两人又都是国立北平图书馆的重要职员。
壬戌腊月二十三日,已是公元年2月8日,藏园举办第五次祭书之典。那天傅增湘出示新获的宋版欧阳修《五代史记》,以及宋本《唐百家诗选》、宋本《义丰集》、宋巾箱本《四朝名臣言行录》、宋本《扬子法言》、宋本《太玄经》、宋本《播芳大全文粹》和宋本《尚书注疏》等宋版书八部,以及元本《辽史》等三部,都是铭心绝品,洋洋大观。著名学者章钰特地从天津赶来参加盛会,并为之在欧本卷端题跋。
当日同集者还有嘉定徐祯祥、长白彦惪、萧山朱文钧以及徐森玉、沈兆奎和张允亮三位。那天王克敏、张恂临时爽约,邓邦述因南归过年也缺席。其中朱文钧即欧斋主人朱幼平,故宫朱家溍的父亲,收藏字画碑帖异常宏富,他和沈羮梅关系密切。
朱文钧?图源网络
年初的那次丁卯腊月祭书,参加的有:王式通、许宝蘅、彦惪、朱文钧、徐森玉、沈兆奎、张允亮、张仲郊等人。柯劭忞、宝熙、杨熊祥(祗庵)三人,因故期而不至。
那次雅集,主人傅增湘自谦,“自谓今岁所得仅十余种,逊于往年。”但仍拿出了宋本左氏《百川学海》、司空图《一鸣集》、元本《华严经》、明成化本《许白云集》、正德本刘秉忠《藏春集》以及日本活字本《史记》等稀见珍本,尤其那套宋代左圭辑刊的《百川学海》,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大型综合性丛书,计有10集,种,卷之多。以往诸家藏书只见残本,藏园所获却是全本,弥足珍贵。
晚年抚今追昔,傅增湘回忆当年“祭书”盛况,兀自不胜得意留恋:
藏园岁暮祭书之典,与会者常数十君。或发为咏歌,或题诸典籍,风流胜概,传播长安。同时辈流荦荦可纪者,自德化夫子以次,如董诵芬、章茗理、邓正闇、吴松邻、袁寒云、吴偶能、陶涉园、朱翼厂诸公,皆能穷蒐博采,家富万籖,常契古欢,得修雅谊。
文中提到的德化夫子李盛铎和董康、章钰、邓邦述、吴昌绶、袁克文、吴偶能、陶湘、朱文钧等人都是当时京城赫赫有名的大藏家。可惜傅增湘作是文时除董康健在外,其余均已先后作古,“有人往风微之感”。
对于那几位“缔交差晚而往还邃密”的“藏园三友”,傅增湘则不吝赞美之辞,而更兼落寞伤怀:
是三君者,识力精能,见闻广博,频年搜讨,贶我实多。或偶逢罕秘为目所未经,或创获珍奇,而力不克举,相与流传钞白,校定丹*,时补佚文,共商旧学。缘斯密契,遂订久要,风谊相期,载历年祀。迩来暮景侵寻,知交寥落,自惟情绪,非复曩时,惟此素心,长共晨夕。何意棋枰怱改,踪迹遂睽。森玉以护持古物,转徙滇黔,无梦以出谋稻粱,栖迟海峤,惟余与庾楼留滞旧京,以金马之陆沉,作穷鱼之煦沫。只自闭门而却扫,未尝阅肆以探寻……
(《藏园群书题记》,页-)
傅沅叔作此文时已是年,正值风雨如晦的北平沦陷时期,又加老病相侵,令他触绪惆怅,万般无奈。三年后他即中风偏瘫,缠绵病榻,并于年病逝,藏书大多捐献北平图书馆。
值得一提的是,徐森玉在负责京师图书馆时的年9月,曾发生一起失窃案,有某大学生将一部宋本《东坡先生和陶渊明诗》在阅览室盗窃,旋即卖给琉璃厂书肆。傅增湘得知消息,慷慨解囊,以三百元大洋代为赎回所失之书,为徐森玉解了燃眉之急。这从一个侧面也说明徐森玉和他的交情,以及此老对宋版书的真爱。
年藏园霜红亭前傅增湘(右二)与友人合影?图源网络
袁克文翩翩佳公子
袁克文(-)就是大名鼎鼎的袁寒云,“洪宪皇帝”袁世凯的次子。袁克文自幼聪颖过人,相貌俊美,故而这位名动天下的“寒云公子”,其风流潇洒的故事至今仍为人传颂不绝。
袁寒云在乃父生前曾深受宠爱,不但常常让他代笔公文、代覆信函,还竭力支持他在古物图书方面的赏玩收藏。据说袁世凯去世前,由于不放心自己这个才情高远,却又略带纨绔习气的儿子,曾特地把他托付给自己的老友兼部属徐世昌照顾,就连留给他的遗产也是双份的。
袁克文有浓重的名士气息,在书画、戏曲和金石收藏方面无所不好。即就收藏而言,他对钱币、邮票和古籍善本上曾花费很大的心血,常常一掷千金。也多半由于这一缘故,他和徐森玉、傅增湘以及李盛铎等藏书家熟识来往。
袁克文?图源网络
徐森玉与袁克文认识,至迟也应该在年前后。那年清史馆成立,他俩是同事,袁克文任纂修,徐森玉任协修,而且在版本目录上,他俩都拜李盛铎为师。
他俩来往密切,是在年和年这两年,也即袁世凯称帝的前后。据谢国桢记载,“袁氏祸国称帝之时,克文寓居中南海之流水音,穷奢极欲,以皇二子自居,与当时嗜书者李木斋、傅沅叔、徐森玉诸君搜奇访胜,寻求旧本,宋元珍本,增价连城,即由此始;然佳本秘籍,一经品题,后人郑重亦赖之以传。”(谢国桢“袁克文《寒云日记》”,《瓜蒂庵文集》,页,辽宁教育出版社,年)
在袁克文的《寒云日记》中,记载他和徐森玉来往最多的应是在年春天到秋天的大半年时间,期间徐森玉为袁克文搜罗访求到不少古籍珍本,而且大多是慷慨相赠的。兹不妨摘录如下:
森玉赠余集过录曝书亭校宋本《白石道人诗词》一册,明初刊《温庭筠诗集》七卷《别集》一卷。(二月廿七日,均为农历,下同)
森玉赠知不足斋抄本《元宾文编》五卷。(四月十一日)
森玉赠明安桂坡馆仿宋刻《初学记》三十卷,明嘉靖刻本《宗忠简公文集》六卷。(四月十二日)
森玉赠明南监本《南齐书》五十九卷,明刊《大明清类天文分野之书》二十四卷。(四月二十四日)
森玉赠明刊本《贾子新书》及《人物志》二书。(四月二十五日)
森玉赠日本旧活字板《五百家注音辨昌黎先生文集》四十卷,缺二十二卷至二十八卷,不经见之本也。(四月二十七日)
森玉赠影写巾箱本《叶先生诗话》三卷。(四月二十八日)
森玉赠明刊《离骚集注》八卷《后语》六卷。(六月十七日)
森玉赠宋绍兴修补本《文选》,残第二十五卷,因与前藏三卷,合制蝶装一册。又代购明刊《唐音》四册。(六月二十五日)
森玉赠大字本《韩非子》二十卷。(八月二十一日)
农历五月二十三日那天,袁克文偕李盛铎、方地山和徐森玉三人一起去逛琉璃厂书肆,买到不少好书。如明天顺刊本《绀珠集》十三卷,刘石庵题签的明如禅室刊本《南华真经》十卷,以及日本旧活字板《大唐西域记》等等,可谓收获满满。
琉璃厂旧影?图源网络
那天徐森玉还送给袁寒云一卷敦煌残卷,系唐人所写骈体文,北面写佛家疏文。几个人一起观赏,细读此文,原来是唐人造莫高窟之记。看得李盛铎艳羡不已,因为这些内容,以往有关敦煌石窟的志乘中也没有记载过。
农历七月十六日,是袁克文26岁的生日。那天诸师友都赠送古物玩好为他称觞祝寿,老师李盛铎送他一部宋刊《礼记》白文,是当年清代学者吴兔床拜经楼珍藏的九经之一,后归大学者阮元的文选楼,李特地从扬州购得。徐森玉则赠送一帧唐代刻印的佛经以为寿礼,同样世所罕觏。
徐森玉也为袁克文买到过不少好书,特别是宋版书。比如农历六月二十三日那天,他为袁买到明补宋版十行本《毛诗注疏》残帙,有清代大学者孙诒让旧藏印。
第二天,徐森玉更为袁克文购获两部宋版精品,一部是宋刊《王状元集百家注分类东坡先生诗》二十五卷,有“建安*善夫刊于家塾之敬室”木记,原为清代藏书家方功惠碧琳琅馆旧装,后为盛伯羲旧藏。另一部是南宋绍兴刊《群经音辨》残帙,存三、四两卷,有“汲古阁”及“乾隆御览之宝”、“天禄继鉴”、“天禄琳琅”等内府印。此书是当年张士俊向汲古阁主人毛子晋商借而不得者,袁克文“一日而获两瑰宝”,不禁大喜过望,兴高采烈。那天他不但送了一把改琦的画扇作为酬谢,还自己专门写了一首诗送给徐森玉。
就在袁克文生日不久,徐森玉更为他在琉璃厂觅到一部人间秘本——北宋刊北宋印《北山录》残本,令他狂喜不已。此书为明代大收藏家项子京旧藏,原装未易,古色动人,册首犹存宋纸附叶,有项子京“天籁阁”、“槜李项氏世家宝玩”两印,卷尾有项氏亲笔题字:“明万历丙子仲秋望日重装,墨林项元汴持诵。”下有“槜李子京所藏”、“墨林秘玩”、“子孙世昌”、“宫保世家”诸印,可见珍秘。
这部佛教典籍为唐代梓州慧义寺沙门神清所撰,自宋以后所修的大藏经中均未收录,直到民国初年才重见天日。这部书被袁寒云的老师李盛铎看到,“大为惊赏”,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谓与昔年所见婺本《周礼》相仿佛,确为北宋刊印。且不特为版本可贵,而又为希世秘籍非寻常宋本可比”。
原来那天徐森玉偶游厂市,正好碰到文昌馆的掌柜刚刚从旗族故家拿到这本书,“因惊其罕有,遂为余购归,才三百番尔。佞宋者乐可知已。”
后来徐森玉又找到另外一部《北山录》残本,两本合在一起,正好可以成全。他本人又是佛教徒,于是费了不少周折,请张元济主持的商务印书馆影印五百部,以利传播。
袁克文像?图源网络
当时袁克文热衷于宋元佳椠的罗致收集,一时之间声名远播。翌年夏天,缪荃孙应邀去观看袁克文的收藏:“李木翁招饮于袁抱存宅内,观收藏,颇有人间难得之书。真佳公子也。惜天下大乱,虽有河间东平,不如长枪大戟,奈何。授经、地山、鬯威、玉森、沅叔、徐慕邢同座。菜亦极佳。”(农历四月廿四日)
方当其时,袁世凯八十三天的皇帝梦刚刚做完不久,他被迫取消帝制,且病入膏肓。袁克文这次招饮后没有两个星期,袁世凯就去世了。后来他的收藏,随即星散。缪荃孙的这则日记,这番感慨,亦可谓当时大厦将倾的一个侧面写照。
伦明《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中曾这样写袁克文:“一时俊物走权家,容易归他又叛他。开卷赫然皇二子,世间何时不昙花。”
来得快,去得更快。真的如昙花一现,过眼云烟。
马衡君子惺惺相惜(兼及傅斯年)
徐森玉和马衡同龄,他俩都是故宫博物院的元老。他们两人都视文物为生命,并为此付出毕生的精力。他们之间的密切交往和深厚友谊,乃至中间的恩怨曲折,说来颇值一书。
说起来他俩都是老北大。徐森玉于年3月以教育部统计科长兼秘书的身份出掌北大图书馆馆长,前后近三年时间。马衡则于年8月,应次兄马裕藻(字幼渔,当时任北大国文系主任,)的推荐,从上海来到北京,就任北大国史编纂处征集员等职,后来主讲金石学,并负责国学门的考古学会。马氏兄弟中好几个都是教书做学问的,在北京的根基颇深。
年,徐森玉和马衡一起参加以易大厂为会长的金石组织——冰社,于是关系更加密切。两人都有金石碑刻方面的强烈兴趣和爱好,尤其对汉魏以来石经文字非常留意,大肆搜罗有关资料。年冬天,在洛阳故城发现魏正始石经残石,引起学者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