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岸云沙
早上做了一盘清炒北瓜条,女儿一筷子也没夹,她说不喜欢。我们总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一股脑儿堆在孩子面前,以为她会像我们一样有着同样的热爱,其实不然,大多数时候我们不过是想当然,我们喜欢的未必别人就喜欢,我们不喜欢的也未必别人不喜欢,人的口味也会变的,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胃与我们想像的大约也不一样。人的口味实在是一项令人费解的东西。
世上有两种口味,喜欢的不喜欢的。无论喜欢的甚或不喜欢的,一定伴随着某种记忆,美好的或者不美好的,它在某个记忆的角落里等着我们去唤醒。我对于吃有着超强的记忆,大约我们这一代人对于吃都是有着切肤的记忆,因为小时候物资的极度溃泛让我们对美味的渴望胜过任何的需求。既便如此,我们仍然对美食有着口味上的挑剔,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
几十年经济的发展让我们渐渐脱离了很多旧习惯,增添了很多新口味,吃馆子,大鱼大肉吃腻了也会想过一过小清新的日子,于是又转过头去吃野菜。很多菜大棚里都能种了,既便买来也吃不出记忆中的味儿了。大棚菜总有一种青涩涩的泥水味,缺少阳光的照射,缺少一份天然的温暖。小时候不喜欢吃的,长大了却努力去寻找的那个味道,一辈子都找不到了。也许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只是带给你味道记忆的那个人不在了。
不知道你吃没吃过槐楝豆儿,水煮了之后用钝臼子捣碎,那是我记忆中吃过的最苦的味道最特别的东西。据说楝豆是一种中药,果肉较松软,淡黄色,遇水浸润显粘性。果核卵圆形,坚硬,气特异,味酸、苦。主要功效:行气止痛,杀虫。主治:脘腹胁肋疼痛,疝痛,虫积腹痛,头癣,冻疮。那个年代,因为营养不良或者吃了不卫生的东西,大约每个孩子都曾有过肚子里长满痐虫的记忆,吃这个可以打下来。这是我现今的推测。记忆中不是这样的。好象是作为零食吃的。犹记得二奶奶坐在大门前的石臼子旁拿石锤子阙楝豆,抓了一把给我吃。二奶奶与我大娘一样,善良,坚韧,乐善好施,只可惜走得早,没过几年好日子。她走的时候我还小,倒是大娘常常提起她,因为她的慈悲心,让我们种下了一颗善的种子。
还有一些味儿比较奇异的东西,小时候常吃,香椿、荠菜、韭菜花与茴香苗儿。
这些我都不喜欢。
春来香椿发了芽,大枝小叶从树上拽下来,放进院子里的咸菜缸里泡着,那是乡户人家一年的下饭菜,咸菜缸几乎一年四季敞着口,一到天热,咸菜缸常常生蛆长白醭,也许不几天香椿芽就淹蚀的腐烂了,吃起来不再有那种香脆只有无尽的咸味了。
我们家那只咸菜缸盛满了我辛酸的记忆。我的整个中学时代都是伴随着咸菜缸成长起来的。
茴香苗常常垛碎了蒸馒头,细细的枝梗分布在刚出锅的馒头里,那种香味儿让人受不了,细的枝梗嚼在嘴里,有一种青草的感觉。
荠菜那时并不常吃,吃的最多的是灰灰菜,灰灰菜学名苋菜,也没什么好的吃法,不是放馒头里就是水煮了吃。农活太多,我们的母亲一天到晚像庄稼一样长在地里,对吃的东西只在堵饱肚子,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不像现在又蒸又馏又凉调又做馅,一种菜弄出好多吃法来。
韭菜花儿也不爱吃,放上鲜辣椒,用蒜臼子捣碎了,又辣又咸味道冲鼻子。
好多东西都把原味儿吃没了。我也是近些年来,才慢慢爱上了那些奇异的味儿的。很多味儿,再吃也吃不出小时候的味儿了。这是不是一种怀旧呢?
我的女儿也不喜欢那些有奇异味道的野菜或瓜果,她只喜欢普通平常的味道。
有一天从超市里买了一把茴香苗,放了肉沫,做煎包,女儿说不好吃。
她不喜欢茴香味,只吃皮,不吃馅。
我一个人吃了两天,终于也吃腻了。
很多味儿是只能用来回忆的。
想像是一回事,吃起来是另外一回事,原汁原味的东西没有了,因为记忆中的那些人走了。
因为品味过失去的滋味,我一直以为,爱一个人就是给她(或他)最美味的味觉享受。
有一天,当生命远离,你还能记得她或他带给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