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情感学院院长
全文共字
01
也不知从哪天起，贾庄集上粮食收购站的对过突然开了一家理发店。
从门头上看，这家理发店与集上原有的几家理发店似乎没什么区别，都是在门头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彩灯，都是在门口儿竖着两根整日转个不停的三色柱子。
可壮着胆子去过一回就发现它与别家的不同之处了——这家理发店不仅价格实惠，而且里头的洗头理发服务也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不仅如此，为了不让店里排队理发的客人空等着，老板娘还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摆了一大盘焦落生、一大盘沙土瓜子和一大盘话梅糖，客人想吃什么就抓什么，就算他们偷偷往衣兜子里塞，老板娘也只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也许就是冲着这点儿好处，这家新开的理发店在贾庄集上一下子就立住了脚。
瞅着这家理发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多，原先那几家理发店渐渐沉不住气了，偷偷托熟人一打听，这才发现这家理发店在价格上“有猫腻”。也不知道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没过几天，这家理发店在价格上就与其他家没什么区别了。
02
出乎意料的是，价格抬上去之后，来集上理发的百姓们依旧喜欢往这家新开的理发店里跑。
为此，眼红者暗地里编排出不少关于新理发店老板娘的丑闻。这个说她不检点，总爱偷偷向店里的男顾客抛媚眼；那个说，她不仅做着理发的生意，还干着按摩卖身的勾当；更甚者，还有人说她经常逼迫店里的小姑娘陪男人睡觉......
这显然是泼脏水了——这家理发店的老板娘虽然穿着打扮大胆了些，说话油滑了些，可做人却颇为规矩。
听见了集上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老板娘不急也不恼，她只是摩挲着自己蜷曲的黄头发云淡风轻地笑笑，好似那些脏水泼在了别人身上一般。
有生意时，老板娘自然和小姑娘水米不沾牙地忙着店里的生意；没生意时，她就一个人撑张马扎子坐在店门口儿边嗑瓜子儿边招揽生意。说来也是奇怪，本来不打算或者没想到要理发，老板娘稍微一两句哄劝，大伙儿就顿时觉得自己要好好捯饬一番不可了。
03
就拿我亲眼见到的一件事为例。
那天，我正在理发店旁的铁匠铺子里看牛铁匠两口子打铁锹，牛铁匠擦汗的空儿，可巧儿路上有一个他熟识的朋友骑着大杠自行车经过。
牛铁匠主动和那人攀谈，一聊才知道那人到集上是称半扇羊来了。不逢年不过节的，称羊肉多半是家里有喜事——在贾庄集周围的几个村子里，半大的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
理发店里的老板娘显然是听见了牛铁匠和老朋友的谈话，瞧着两人聊得入港，她举着烟堆着笑凑到了两人身旁，“有喜事了，这头发还不得好好理理！”
那人听了先是一惊，然后拽着略显蓬乱的头发盯着老板娘出神儿地望望，不等老板娘再次发问，他就下定决心似的接过了老板娘手里的香烟，“是该理理，不然在亲家公面前折了自家的面子.....”
那人话音未落，老板娘就忙不迭地哈着腰“啪”的一声打着了打火机，尽管那人摇着头摆着手劝老板娘不用那么客气，可老板娘还是不容推辞地将火儿送到了那人的嘴边。
那天，那人不仅在店里理了发，离走时还满脸喜色地买了一把桃木梳子和两包脚气灵。我猜想，那把桃木梳子多半是那人送给家里老伴儿的，至于那两包脚气灵是买给何人，我就无从得知了。
04
那些年，给人理发是店里的主业没错，可副业老板娘也搞得风生水起。
据我所知，小姑娘家喜欢的耳环首饰她店里有，半大小子喜欢的奥特曼、盒子枪她店里也不缺，就连治疗皮炎和头癣的药膏，她家店里也长年放着。
第一次走进她家理发店时，我的母亲曾戏谑老板娘是把整个贾庄集都搬到店里来了。老板娘听了这句玩笑话，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她边亲切地拍打母亲的后背边赞叹母亲这人有意思。
帮母亲理发时，老板娘翕动着血红的嘴唇一个劲儿夸母亲的发质好，在夸赞的话语里，她还时不时地假装不经意地把母亲往烫发染发上面引。母亲也不是个糊涂人，一听见老板娘话里有玄机，她便自嘲自己的脸型不适合卷羊毛似的头发；至于染发这档子事，母亲给出的推辞更绝，“本来就是黄脸婆了，再搭上亮得晃人眼的黄头发，更讨小孩他爸嫌了......”
“天仙似的容貌还嫌弃，臭男人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老板娘故意沉着脸嗔怪我的父亲以讨母亲的好。可那天她即使好话说尽，母亲也没有烫发染发，更没有买她家的脚气灵和皮炎膏。
老板娘在母亲这里碰了“硬钉子”，可在其他顾客面前，她的那两片血红色的嘴唇子就所向披靡了。腰里有钱的老太太被她哄着烫了头，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小姑娘被她劝着买了好几管皮炎膏，个头不高的小伙子被她勾得连买了好几双增高鞋垫......
05
那些年，谁也闹不清老板娘凭着理发店赚了多少钱，大伙儿眼巴巴地看着她的生意是越干越红火——她先是在贾庄集的另一头开了一家分店，后来又在镇上镇办公大楼对面开了一家上档次的发廊。发廊起来后，除非是大领导或者阔太太上门，老板娘再没怎么碰过剪刀。
如今，老板娘早在城里买了楼。再看之前集上和她竞争的那几家理发店，韩老六那个寒碜的剃头铺子自不必说了，其他几家是倒的倒关的关，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家还勉强支撑着。
至于店里的生意，听小时候的玩伴大春子讲，除了店主的几个亲朋好友偶尔会去光顾一下，平日里店里再看不见什么人影儿。
听到这话，老板娘手里捏着的那把闪着寒光的刮胡刀和嘴上那两道鲜亮的红印子一直在我脑海里飞来飞去，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竟止不住一阵发毛。
——end——
原创不易，期待您的